千江复还

脑洞囤积地。
大多数同人不在这个号,这个号主要搞搞亲友oc和原创。

大道至简。

[无限流]水委一·一月三舟(上)

#无限流设定
#有神话和历史梗……加上标题就更多了……神殿有原型……然而纯属胡编 没有任何黑的意思
#要修 用语极迷 真实快乐ooc 陈余这个本……上本部分基本没糖 就想写个神展开的故事 全员武力值不低 就是老人家不想打架(什么
#统共三个本 有大纲 希望能把最后创世感写出来(

余秋舟觉得自己碰到了个骗子。
他有时候会玩笑意味地自称欺诈师,但从没想到会有人坦然地喊他欺诈师先生。这叫他不可避免地开始搜索起过去的记忆,寻找自己是否有什么在副本里跳狼碰到这个小姑娘的成因。
骗子小姐戴着遮了半张脸的面具,把玩着一个很小的陀螺,看它滴溜溜地在原地转,陀螺尖擦过木桌接板的夹缝,然后踉跄着倒了下去,再被她伸手拢回了掌心。这个动作从她在余秋舟对面坐下开始做了不下十几次,她那双动人的眼睛牢牢盯着对面的人,似乎是在等他做出笃定的回复。
这可真难办。余秋舟心里想,慢条斯理地顺着脉络切开盘里的牛排。
眼前的人又将腕表往他面前一翻,电子荧屏上被命名为“信息G9”的文档在他的跟前昭示存在感般地转来转去。根据骗子小姐的说法,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关于获得核心数据方式的相关信息。
“这是相当划算的买卖,余秋舟先生。”大抵是见他过于不紧不慢了,骗子姑娘稍微有些沉不住气地朝他眨了眨眼,“仅仅是一万生存点数——对于余先生来说,也就是两三趟任务的事情吧?”
余秋舟也笑了笑:“过誉了。”
他将桌上放置的提灯吹熄,又划过目录栏盖上少女的显示屏。于是小店的此处一隅便再度黑暗下来,同窗外的寂夜融为一体,卷入若有若无的海风声里。

这是相当于游戏的世界,用放之现实的措辞来讲,应当同主神空间有些相似之处。玩家通过进入无数副本完成相关任务来获取对应的生存点数,再使用点数作为代币与系统和玩家进行物资情报上的交易,来保证自己的基本生存与未来副本任务中的生存率。
定期任务通常被叫成日常,即使它每月月底才会有一次;特殊任务多通过在其他副本中获得的道具开启,也有人选择使用点数兑换特定环境的副本——但说到底,完成任务才是第一要义,副本内死亡等同真正的死亡的概念放在这里也等同。
而在副本时间以外,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作为中转站的空中浮岛,四面环绕险峻高山,于是只好沉入终日的黑暗,全靠地底引来的能源过活。
灯火常明的是岛屿的中央区域,而越向外围走光火就越暗,到余秋舟所在的这间小酒馆,屋子里熄了灯就再没有其它的光源了。说不便也是不便,却也有非常合适的时候。
譬如现在。
两台终端完成简单的对接,命名简洁的文档瞬间传输了过来,微光亮起又再度熄灭,未能惊醒浅眠的老板。骗子小姐举起桌上放置冰块的玻璃杯向空中碰了碰,将杯壁的碰撞视作碰杯的告别。
“余先生是个爽快人,这单生意我果然没有找错。”她笑弯了眉眼,可惜的是黑暗里他们彼此谁也看不清谁是怎样的一张脸,“那就再送您一条附加信息吧——‘神代’。”

“于是你就听了她的话,根据文档搜索到了这个副本,然后用了你三次数据迁移的权限强行把我们拉到了这里?”
说话的少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余秋舟手中的金钥匙节节粉碎,最后从他的指缝滑落到地上的沙砾里。他腕上的终端经过短暂的加载后再度显示出了可供读取的字符,投影到所有人面前,俨然是“任务变更”的字样。
“余秋舟???你知道我们这种资历还能排到福利副本是多难得的一件事情吗???”

【副本难度(已变更):四星/五星】
【副本背景(已变更):这是已然遗落的文明弥留在大沙漠中最后的辉煌,神庙早在暴风席卷下坍塌,受沙尘销蚀殆尽,唯独封存旧日世纪之战女神遗骨的巍峨神殿仍屹然而立,在数年寂寞的沉睡中终于等来了调查员打破静寂的到访。】
【副本要求(已变更):探索旧日文明遗失的真相。】
【隐藏剧情:?】

【提示(已变更):战争的女神凯歌高唱。】

脚下金色的沙砾被烈日晒得发烫,毒辣的阳光不要命地吞吐着媲美火舌的热度。
陆以溪本想扶着车身从越野车上下来,谁知硬生生被升温迅速的金属烫得一个激灵,觉得自己倘若在这儿呆上再多一个时辰,都要化成同沙屑一模一样的东西——可再看其他队友,方才高声发言的少年虽然面色不虞,但也坦然地站在阳光底下,另外两人更不必说,半分抱怨也没有,公开显示屏的男人甚至对着那几行字,在炽热的烈阳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你好?”还是他身旁的男人首先同她打招呼了,那是张足够亲和的脸,笑容礼貌而温柔,“这次任务里姑且就是队友了。看起来,这次的目的非常笼统呢。”
虽然是善意而友好的问候,或许还有结盟的示意,关于自己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陆以溪轻轻地应了一声,敏锐地发现这三人似乎本就是一组的——还变更了任务过来,是曾经获得过特殊道具的玩家吧。
“那边的是余先生吧。”她只听见少年这么喊过,犹疑地发言道,“其实这种主题的副本……或者说,这个副本,我有做过相关前置。”
少女的坦诚叫人在心底略微一哂。但她似乎全然没感觉到这种行为的不妥之处,只是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道:“既然是队友,这些我都会一一说明。但根据前置任务来看,我所知道的关于这种文明的信息……或许没什么帮助。”
她仰头去看不远处的沙山。说是沙山倒是夸张了,那更像是认为筑构起的沙堆,浅浅扎在石块废墟的后方,从山腰起便埋着半座倒坍的建筑,面上的碎石也大多陷入了浮沙里,已经辨认不出旧日的轮廓了。
“这是塞勒涅的神庙。”她眯起眼睛,似乎极力回忆着什么,“这个文明崇尚月神。”

神庙已经被风沙侵蚀得差不多了,根据那零星的廊柱也实在得不到太多信息。这个副本的开端是从调查员越野车抛锚开始的,尝试启动无果的余秋舟本想掀开车盖进行一场物理研究者的竞争,最后被“都是系统给的设定那一定就不想让我们开车啊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快走”的催促强拉着选择了徒步行走。看着虽不远,行径却实实在在花费了他们十分钟有多。
陆以溪明确表示据她所知,即使使用了希腊神话为构筑蓝本,这里也确确实实是架空起来的世界,应该是没法根据现实的相关线索来推断资料的——倒坍的神庙不会有什么太有意义的信息——但余秋舟还是在沙地里徘徊了两圈,摸起一块手掌大的圆盘。
赤陶圆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螺纹般向外延伸着,两面线条旁都缀着从未见过的符号或是文字。之所以不将之认定为图画之一,仅仅是因为这些似人似兽的笔画似乎有某种暂时不可循的规律性,在余秋舟的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格在记忆里另一幅画面里。
“可系统说到底是一台观测仪。”余秋舟随手将泥土圆盘递给陈辰,后者朝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它总会采取个原型……就是修改得似乎少了些。”
历史不大好的陆以溪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那块石板上,似乎凝固了片刻。半晌后她朝陈辰伸出手,有些犹豫地问道:“请问这个道具……可以暂时给我吗?”
余秋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以溪喘了口气,也意识到发言是有些冒昧了,便偏过头去不再提起。她带着三人穿过沙山侧面低矮的门廊,踏入山阴处的阴影当中。而那条长长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沙山的另一端,尽头是一座极高的女神像,持弓策马,衣袂翻卷的皱褶与微蹙的眉目皆雕刻得精致至此。
“那是神殿的廊柱。”陆以溪是第一个走出长廊的人,也是第一个得以窥见神殿全貌的人。斜侧方数根廊柱拔地而起,踏着敦实的基座撑起厚重的尖顶,如挽弓的女神将浩荡天穹只手抬起。
她像是在辨认什么似的,一步一步往神殿的方向走,端详着每一尊神像的姿容样貌,仿佛从这之中获得了熟悉的慰藉,眼神愈来愈亮。她好像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身在副本当中,无声仰视神殿时有着近乎虔诚的执著,却站在当口的地方一再却步。可这到底没有持续太久,她突然一步跨上了坎坷的阶梯,圆弓随着她的动作落到掌心,缠在底端的圆球撞在她的手背上。她头也不回地斜出一箭,正擦着徐行川头顶过去,随之身子一倾,直直往神殿内部跑去。
徐行川僵硬着摸了把自己的发际线,好确认它切实幸存。陆以溪这番动作来得太过突然,纵然从她出箭那一刻便知道目标并非自己,他还是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陈辰却顺着箭去的方向发现那被钉死在墙上的生物。鹰首狮身,应当是死了,却并没有淌血,尸体从中箭的中心起向外泛起浅金色的光圈,一点一点腐蚀掉它灰黄的鬓毛,最后只剩箭身还留在墙上,周围是化作黑灰的粉末扑簌簌地向下落,坠入他们踩出的沙坑里。
余秋舟胆子大,凑到跟前去看,看样子似乎还想将那根箭拔下来仔细研究一番,被察觉到他想法的陈辰眼疾手快地制止了,还恋恋不舍地往上面看。
“……这姑娘不简单啊。”他只好岔开了话题,让陈辰放开他的手腕,“好吧,二选一——进去不进去?”
陆以溪跑得匆忙,信息却说了个七八,再根据他们自己的推论,基本有个因果的轮廓,只是具体仍不清晰。屹立沙漠的神殿环抱着巨大的谜团与不可避的线索横在他们跟前,四下里是片无人气的死寂,山阳是神庙废墟,山阴只有这座神殿。再远些便是找不着边界的茫茫大漠,日轮尚在另一头。
“这次副本没给时限,我担心的只是按照整体进度来结算。”徐行川耸了耸肩膀。他看起来是最不在意的人,在场其他两人都知道他拥有用之不竭的积分,“小姑娘看样子是知道些什么的,要是她把可触发支线和一系列影响任务进程的线索触发完了,我们就真的只能求她透露点信息保命咯。”他说得若无其事,眼睛却盯着神殿。那漫长的台阶说到底也并没有多长,只不过一直延伸到看似无垠的黑暗当中,叫人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恐慌。

他们穿过略矮的门,耳边是风穿过窗吹打石缝的呜呜声,踏过石阶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余秋舟建议点个火把,意思是引来什么也比一无所知被偷袭强——于是说这话的人提灯一抬,对着脚下的阶梯一照,就险些有人接上一个踉跄。
面前的场景不可谓不是匪夷所思的。他回头望那扇门,惊愕地发现从门槛开始阶梯便一级顺着一级延伸到他们现在的方位。而唯一的问题在于阶梯的左右两侧皆是有平地的,他们所踩的石阶实际上浮在半空,仅仅用几块石板搭建。而最为可怖的是,在外围看来是骑猎女神像的雕塑廊柱在这个方位望去,尽皆化作尽态极妍环抱断裂鹰首的女妖,有着最妩媚的面目与最柔和的身段,长裙曳地,赤足踩着干涸的黑血含笑碾着地上的鹫身。
徐行川第一眼就望见了最醒目的一位,也正是从长廊出来第一座女神像的眉目。她阖着眼帘似是虚搭着什么假寐,却将鹰首垫在素手之下,另一只手温柔地抚过它的喙。或许是定格在死亡时的神情之上,那颗头颅怒目圆睁,嘴里塞着自己的尸身,撕得自己的身躯血肉模糊。
他一阵恶寒,老老实实地收回了视线,转念一想这也是个线索,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看下去,霎时也冲淡了对高度短暂的恐慌。
“狮鹫和女神……”余秋舟想了想,“不可调和的种族矛盾?建立神殿的是女神一方,但看样子已经死完了,狮鹫倒还有幸存者。”他指的是刚才被钉死的那只。
徐行川不置可否:“你也想想是谁将‘女神遗骨’存放在这里。”
提灯能照亮的区域到底还是过于狭小,以至于他们到达浮空阶梯的尽头才发现面前那扇紧闭的石门。既没有门把也没有凹槽,唯独雕刻着以弯月为核心的图腾,余秋舟提灯去照,看见女神与狮鹫各据一方,隔着一汪映月清潭相望,却似乎并不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女子瓦罐汲水,狮鹫俯身啜饮。
他确认这确实是一扇门,伸手在门缝摸索了一阵,随即摸到一颗极小的类似滚珠的凸起。他俯下身极力将灯光凑过去,便发现那滚珠是颗夹在缝隙的透明圆球,在灯光下映着燃烧的火光,折射着门内幽蓝火把的磷光。
他莫名觉得这颗圆珠有些眼熟。当务之急是打开这扇门,它却不像是机关,更像是被卡在里面的——
——卡在里面?
他蓦地将提灯移开些许,便看见微弱的火光里映出的不仅是圆珠,缝隙里被鲜血侵染半干后发硬的鬓毛,与方才所看狮鹫尸体上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并未化作灰烬。血腥味也并不浓重,自他们踏入这里以来,除去地砖上所看见的疑似鲜血的痕迹,该闻到血腥味的就是这里了。然而恰恰相反,萦绕其间不散的更多是一种腐朽的味道,非说便是枯木,再讲就是干冷而叫人压抑的空气。
“狮鹫是会飞吧?一路下来没有袭击我们,台阶上也没有他们的尸体,八成都是在里面了。”余秋舟回照了来时的路,石阶上仍是灰尘表面他们留下的新鲜脚印,“死了应该也没多久。是……那个小姑娘杀的吧。”
女神像持弓策马,与狮鹫敌对。陆以溪弯弓出箭,背对他们却奇迹般命中谁也没发现的狮鹫。
徐行川忽然说:“你为什么不往上看看呢?”

“……我们是捅了蝙蝠窝了吗?”
嘶吼声是在他们终于照亮石门上方的穹顶时响起的,随即便是鼓动翅膀的破风声,还有纷纷扬扬劈头盖脸砸了他们一身的羽毛。狮鹫们不知何时踩在神殿最高处的石座上,在灯光晃过来的时候一爪子在石门上拉下极深的刮痕——幸好余秋舟躲得快,陈辰将他一揽。
成群的狮鹫却不像神话般有着狮子规格的大小,倒更偏向鹰,亦步亦趋地逼近着将三人围了个严实,眼中锐利的寒光被火苗映亮。打头的一只作势要扑上去撕咬,其余的紧随其后落到石阶上,抬爪缓缓朝他们靠近。
“凉了呀。祝福道具开吗?”徐行川冷静地低语道,后背紧紧贴在了石门上头,闭上眼听里面若有似无的响动,“民俗学家通不通狮鹫语?我后悔没有开一门语言血统。”他放在石门上的手慢慢地抚过图腾的纹路,最后停在身后圆潭中央的弯月处。
“让你失望了,兽语技能对传说生物无效。”陈辰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对于这种幻想种非但不会被理解,还会被理解为示威的信号。”
余秋舟在掏圆盘,猛地听见阵突然而来的骚动:“等等……他们在说什么?”

“不是女神,甚至不是……”
“和刚才那个家伙是一伙的吗?……她扎穿了我好不容易打理好的翅膀!”
“女神不屑于这些人类为伍,恩底弥翁都只能沉睡。”
“那是个——无情的女人。但更无情的是信奉她的部族——真是够了,这几个人怎么办?喂,你们是误闯者吗?”

与他们所想的无法沟通的窘迫情形恰巧相反,狮鹫兽竟能口吐人言。大概发话者是它们的首领,周围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刹那都哑了火,徒留十来双眼睛将他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其中有一只狮鹫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被隔壁一爪子拍了回来,撞到了石板上。
“他们身上有女神的味道。”它左看右看,见同族不善的视线转向了它,向后缩了一缩,声音低得委屈极了,“我……我想回去确认一下。她的箭还在外头,险些杀死我的那一支——她的弓上还加持着祝福!就是这个恶心的味道!”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它的话语转为凶狠的低吼。
狮鹫的眼神又齐刷刷地聚焦回了余秋舟三人身上。发言的狮鹫见状展翅飞出神殿,而这次为首的狮鹫显然是没了追问的兴致,压低身体朝他们一级级靠近,像是捕猎的前序。
“请等一等。”徐行川已经摸清弯月纹路的用意了,但此刻并不是时机。他挺直了背脊,昂首高声道,“诸位所谈论的祝福是门缝里的这个东西吗?”在默许之下,他接过余秋舟的提灯,照亮狭小窄缝里映着光芒的透明圆球,折射出狮鹫们骤然狰狞起来的面目。
“——如您所见,我们与这样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在对如何开启这扇石门感到疑惑罢了。”余秋舟巧妙地将对象拐了个弯,款款道,慢悠悠地靠着石门让开了门前的路,“如果这是诸位需要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好,都是属于狮鹫的,我们无意为此生出任何事端。”
他们表现出了足够的退让,狮鹫兽也相应地放下了适度的敌意。随着他让开的动作,头领的狮鹫也毫不避讳地径直向石门靠近,将利爪朝门缝的圆珠处伸去——
异变陡生。
徐行川手肘一抬,磕在了旁侧的石墙上,痛得他向后一跌。圆潭的弯月竟硬生生被扭转了方向。可是这便与头顶的月亮不相对应了——于是正如启动了什么机关,半扇石门以缝隙为轴瞬间运作起来,上方的碎石开始随着隆隆响声往潭里落,掉进女神的瓦罐里,却宛如坠入了不可视的空洞般消失在了原地。
狮鹫被这声轰响吓得一哄而散,威胁的尖哮声将脚下从门口延伸到顶端的石阶寸寸震裂。
但石门后劫后余生的三人正拨着被抖在身上的碎屑。外面的声音如闷雷骤起骤落,暂时与他们无关了。
徐行川揉着手臂喘气,撕了张创可贴给自己的擦伤贴上。看起来是血肉模糊,可除了疼倒也没有多严重,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伤口里有没有混些什么——“速战速决。”谁知道住着狮鹫的神殿里有没有弥留女神捕猎时善用的余毒。
那盏提灯在刚才的动静里遗失了,石阶崩碎,狮鹫看起来便不喜欢那般炽热的光源,八成是摔到底层碎成玻璃块了。所幸的是这间石室并不需要照明,两旁燃起的青蓝火焰充了门把,簇簇跳动着,如骷髅眼眶中逼视不请自来者的眼球。
他们没来由得觉得此处比方才有着诡异雕像的神殿入口更为阴森些,即使两旁的门柱皆是寻常的圆柱形,刻的也并非雕像,而是无法被破译的文字——余秋舟将螺纹圆盘摸了出来,交给陈辰借着隐约的光线进行简单比对。
得到是一种文字的结论。
可上面所刻的花鸟虫蛾人兽山河他们半点都看不出来,饶是陈辰都只能给出仅仅是象形文字的结论。两边的石壁上刻着相同的文字,让他们转移注意力的却是一幅又一幅清晰的壁画。与神殿相同,奇迹般地在阴暗干冷的环境下保存完好,虽然对诸多线条的应用仍与现代审美有隔阂之处,却不阻碍他们理解壁画的内容。
依泉水而生的两个种族,以泉眼淌出的河流为界,分处于大漠绿洲的南北两方,互不干涉互不进犯。直到第一位策马持弓的捕猎者出现,隔着冷泉,一箭刺穿了来取水的狮鹫首领的头颅。
“你看这只狮鹫的喙。”陈辰略微细心些,接过软布拭开细密的灰尘,“里面含着什么东西……圆珠。是‘祝福’。”他有些惊讶地发现相似的圆珠正静静躺在余秋舟的手心里。
“刚才我趁乱把这所谓的’祝福’给摸出来了。”余秋舟眨了眨眼,语气轻巧,还将那透明圆珠放在指尖把玩。徐行川生怕他将重要道具摔了,心惊肉跳地别开了眼,开口道:“是杀死第一只狮鹫被赋予的祝福?……还是,因为狮鹫偷取了这样东西。”
捕猎者手捧狮鹫的头颅,将它口中的透明圆珠用一根软丝缠在了弓身上。于是她身侧的人也纷纷效仿,挽弓搭箭,狮鹫的利爪也踏过了溪水,两方就在分界线开战了。
这边的壁画只有四幅,在观察过后便转向了另一侧。确保阅读的顺序无误,他们发现这边壁画的数量也恰是四幅。
“女神。”
潭水中央映着弯月,汲水的女子将过长的发别到脑后。这是张侧脸,勾画了极精致的眉目,头戴光辉的新月冠,长袍的袍角有半分落到了水里,面纱也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膝边的圆弓沾着水面。
“这正是塞勒涅的形象,月之女神——你记不记得那些狮鹫方才提到过恩底弥翁?”余秋舟一哂,“自我学习的机器也有漏洞,正是在对信息资料的借鉴里吧。”
副本一向以不可预知的危险让玩家恐惧,然而真正经历了数场搏杀的资历者却大多不会死在机制本身上头,更多是能力上的应对不足与玩家的恶意。但凡是一样东西就定然存在其规律,有条在众多资历者心里恒久不变的铁则,便是“系统是自我学习的机器”。
它收纳了无数轮回者的数据,也容纳了无数前人作品的智慧。它今天可以从通用的游戏规则里提取适当部分使用,明天也可以选择揉杂多种,甚至是溯洄人类智慧的开端——神话,起源于对未知的敬仰与恐慌。而编造一名伪神有时候并不是太妙的做法,神应当是人类从一开始便信仰认同的存在,即使是无神论者,也不得不为无法言说的未知俯首。
希腊神话是太好的蓝本了。余秋舟感谢自己庞杂的兴趣爱好。还有米诺斯文明——螺纹圆盘。无数的原型堆砌成一个副本,破解之处不可能无中生有,只需要从庞大的数据库中查找相关信息就足够了。相比放任自流的死亡而言,这更自由些。
“后人经常把阿尔忒弥斯和塞勒涅融合在一起,有时候连爱人都被视作同一。”徐行川曾经是某命运系列手游的资深玩家,稍微回想一下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不可避免地在回忆到俄里翁的时候想到一只布偶熊,“信仰月神的部族,汲水——降临?”
下一幅壁画是她牵起了牧羊人的手,男人朝她温柔地微笑,两人浅吻——徐行川忽然意识到了一直以来最不对劲的地方。
狮鹫称捕猎的女子们为女神,于是他们也这么认定了,只是看壁画了解到这更像是两种部族间的故事。但只存在女性的部族与真正的女神,到现在为止终于出现了一次的男性牧羊人——这真的是部族之间可以发生的事情吗?
皆如神话发展,爱恋牧羊人美貌的女神祈愿他可以青春永驻,并且永远对她抱有炽热的爱恋之火——可是凡人生老病死不得永生,于是她祈求他在山洞中永眠,并在每一个月亮降临的长夜守着他的睡颜度过。
这看起来同两族的事情已经毫无干系了,更像是建筑神殿的女神一方为自己的部族历史做的诠释。
月神的爱情悲剧到此处就该落幕了,可最后一幅画却呈现出惊人的反转。牧羊人再次睁开了双眼,在永眠中被封存的岁月在他睁开双眼的尽皆腐朽,月神愕然地看着老去的爱人,心里再燃不起叫她痴迷的恋爱之火。她捕猎所用的长弓节节碎裂,化作晶莹的圆石掉落到地上;她的面纱却裹夹着牧羊人数年的青春,被她拢在了手心里。
“长弓,圆石。”这是唯一两点能同前四幅壁画相通的点,“女神失去爱情的象征成为杀死狮鹫的利刃——只有女性的部族——”

“……卧槽?”
“……”
“真实恐极。”

“说起来,我们刚才有听见女声的狮鹫吗?”
“别……别说了……太恐怖了……照这么说他们为什么要相互杀戮?狮鹫也确实是狮鹫吧——”

陷入了恐怖猜想的三人对着同一幅壁画流露出了各异的微妙神情。余秋舟从未低估系统的编造能力,众所周知他是学习的机器——谁也不知道他从庞大的信息库里到底能学出些什么。
就在他们四顾无言陷入沉思的时候,那扇早该关闭的石门忽然发出了极轻的摩擦声。并不像是外面有什么刮擦石壁的声音,更像是他们当初开启他的前置——
三人反应都极快。队友统共四人,陆以溪早就进来了,从夹在门缝里的圆珠便清楚,没理由这时候再出现,那些狮鹫也不是死的,不至于一点儿响动都没有;来者是狮鹫也好,女神方的也罢,最怕的是本就安排在此的NPC——神话主题的东西他们一点儿都没有硬碰硬的打算,这种更像智取的本向来喜欢把打斗类提升无数难度。
同样是借着忽明忽暗的光源,徐行川窥见尽头的方碑,而余秋舟发现一口枯死的泉。方碑后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一次仅仅能通过一人;泉眼底下也是极深的黑暗,却有像是被凿出来的凹痕,余秋舟踢了块石头初步观测了一番,他要下去底部所花费的时间应当不长,听声音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底下等他。
……或许吧。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撑着地往下一跳,稳稳地扣住第一个凹槽,踩在落脚的地方,迅速地往下爬。在此之前他听见徐行川移动方碑的声音,还有陈辰压低声音的询问。
“我有点想确认的事情。”他听见自己说,向陈辰做了分头行动的手势,“放心。我可是余秋舟。”

这不是莽撞的决定。
在遥遥听见石门开启传下来的回声后的须臾片刻以后,余秋舟踩到了粗砺的砂石上。他本以为这是条同神殿一起修出的秘道,现在看来更像是本就存在或之后开凿的地方,直接通往神殿外的地方——可四处又确乎是黑暗的,半点光也不曾有。
提灯已经丢了,余秋舟没有摸黑的打算,却也不想在地下点明火。他只好虚起眼睛极力去看,可四下太安静了,他踩在砂石上的声音醒目得惊人,似乎就在几步的时间里惊动了蛰伏的巨兽,不远处亮起了极小的光点。
这未必是什么好兆头。余秋舟苦笑了一下,到此他也不拘泥些什么了,苏格兰断剑脱鞘而出,他紧贴石壁,屏息等待着。那碾过砂石的声音从极远到极近,花费的时间甚至不足他再次思考的瞬息——他回身推剑,断剑锯齿状的一侧与弓弦蓦然向撞,锯出尖锐摩擦的阵阵回声。
上面应该是听不到的,这是好事。余秋舟将剑柄一歪,旋身从腰间抽出摩挲了好一阵子的短匕首再度刺向持弓人。他意识到袭击者是一名人类,至少是人形——持着圆弓,弓弦异于寻常地坚硬。
就在几个瞬息里的一照面里,对面却突然失去了所有战意。弓弦再次虚晃他几招后便回到了主人的指尖,透过刀锋的倒影和远处极小的光,他不知为何看清了少女的脸。
此前不知去向的陆以溪。
少女仍持那副圆弓,弓身上却没了那颗闪烁的透明圆珠。她垂着脑袋,魔怔般地立在原地,似乎经过指令般地思考,再次抬起了头,抬腿向甬道另一侧疾步冲去,一句话也没有为刚才的袭击解释。
这次余秋舟总算有了拉住她的机会。陆以溪看起来是个矮他半个脑袋的姑娘,力气却大得惊人——把他拉得一个踉跄,甚至让他只能追着她跑了起来。持弓的少女头也不回地任由他缀在后面,利箭不知何时再度搭上圆弓,瞄准沉睡的黑影便出一箭。
那是和最初相同的光,从箭尖开始一圈圈向周围漾开,销蚀掉连哀嚎都不曾有的狮鹫的躯体。她没有半刻停顿地继续向前,其间每出一箭,都中在狮鹫的头颅上。
余秋舟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陆以溪。”他轻声唤少女的名字,到最后算是严厉地喊了出来,“陆以溪!”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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